在郵輪上，老年人不用再操心日常起居，房間有人定期打掃，他們到了飯點直接去餐廳享用現成的美食即可。餘下的時間，他們可以在甲板上曬太陽，抑或與老友談天說地。下了郵輪後，他們就更快樂了。郵輪每一次靠岸，都意味著一段新的旅行的開啟。
社交媒體上，人們常將這屆年輕人做的某些事情視為潮流。實際上，這屆老年人也能引領風尚。在人們的刻板印象中，老年人就該去跳廣場舞、報老年旅行團、排隊搶雞蛋、坐兩小時公交車去買廉價菜。然而，他們的退休生活，遠比我們想像中豐富得多。
最近幾年，「海上退休」在全球範圍內悄然興起。所謂海上退休，指的是老年人登上郵輪，吃住都在郵輪上解決，將晚年的大部分時間用於遊歷與休閑。從表層看，比起養老院，郵輪帶來的養老體驗顯然更豐富些。
（圖/pixabay）
在郵輪上，老年人不用再操心日常起居，房間有人定期打掃，他們到了飯點直接去餐廳享用現成的美食即可。餘下的時間，他們可以在甲板上曬太陽，抑或與老友談天說地。下了郵輪後，他們就更快樂了。郵輪每一次靠岸，都意味著一段新的旅行的開啟。操勞了大半輩子，他們終於能夠毫無顧慮地享受每一刻，領略不同區域的風土人情。過去，他們總是想著去看廣闊的世界，卻因在工作中奔忙而將計劃擱置。現在，旅行成了常態，他們就著這個契機，好像也能與庸常單調的日子作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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看上去，海上退休的構想極為美好。但也要考慮到，老年人對醫療條件的要求較高，以及他們在心理上能否接受「漂泊」。針對這些疑問，我們也不免好奇：在當下，去郵輪上養老的障礙有哪些？郵輪是否做好了相關準備？郵輪能提供哪些設施，讓這一切成為可能？
去海上，開啟退休新生活
去年10月啟航的「奧德賽號」（Villa Vie Odyssey）郵輪上，就有一些踐行海上退休的人。
來自美國加利福尼亞州的女教師莎倫·萊恩就是其中之一。她現年77歲，花費12.9萬美元，買下「奧德賽號」上為期15年的艙房使用權。她所選擇的是內艙，每月花費3000美元，包含的服務有一日三餐、無線網路、醫療診療與客房服務等。
這意味著，只要上了郵輪，她無須動手做任何事情。她只需充滿期待，因為這艘郵輪會在147個國家和425個港口停靠，遊客每次下船後能夠遊覽2—4天，她可以藉此完成環遊世界的旅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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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登上郵輪的選擇並非盲從，而是經過了細緻的比對。與高昂的房租、保險等養老費用相比，郵輪游的價格顯然更有性價比。她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：「我終於實現了多年來夢寐以求的生活。想像一下，每天清晨醒來，迎接我的都是不同國家的風光，我無須自己洗衣、買菜，甚至無須去醫院排隊看病——我的退休生活，真是愜意至極。」
這艘郵輪上，來自夏威夷的拉內特和約翰夫婦也有同樣的出發點。他們曾是汽車租賃公司的管理者，整日忙於工作。2022年一次去阿拉斯加的郵輪之旅讓兩人意識到，他們或許可以在年老後過上另一種生活。
他們轉讓了自己的店面，登上這艘號稱「海上社區」的郵輪。8個月的航行中，兩人先後抵達了25個國家，其中很多地方是他們未曾想過會踏足的目的地。他們在網路上發布Vlog，記錄了其中的一些旅程，他們說：「我們兩人都55歲了，已經不再需要任何物質上的東西，只想要冒險和體驗。」
不難看出，性價比與新奇的體驗，是「郵輪養老」吸引退休者的最大賣點。也許正是意識到了這點，很多郵輪都開始提供更多元的服務，去迎合到船上養老的人的需求。諸如，在飲食上，設立自助餐廳以及可點餐食的飯店；在衛生上，提供每日打掃客房的服務；等等。
如果說吃和住更多是物質層面的考量，那在精神維度上，許多郵輪也做好了相應的籌備。譬如，在這艘「奧德賽號」上，乘客的親屬被允許登船。他們最多可在船上住28天，有單獨的客房，用不高的花費便可以陪伴家人。此外，如果有人中途想下船，船方會幫助他們將房間轉租。從這個維度看，郵輪上的生活似乎與陸地上的並無二致。
用不高的成本就能獲得更好的體驗與相應的生活保障，這也就不難理解，為什麼一些老年人會在退休後選擇離開陸地，登上郵輪。
適老化服務，郵輪內卷的新賽道
我乘坐過短線郵輪。總共6天的航程，郵輪先後在濟州島與佐世保港口停靠，下船遊覽的時間大概有十幾個小時，餘下的時間都在船上。在我的觀察中，同船的遊客里，老年人與家庭遊客居多。正因如此，我也得以在各項活動中窺見郵輪上的不少適老化服務。
在登船層面，考慮到老年人的腿腳不便，郵輪在登船口就有免費輪椅提供。由於遊客眾多，等電梯是常態，為了老年人能便捷出行，船上有專為老年人設置的爬樓機。在有台階的活動中心門前也往往設置了無障礙坡道。
郵輪上的乘務人員會每晚將次日的活動日程表放置到每個房間之中,整體來看，適用於年輕人與老年人的活動各佔一半。其中，最受老年人青睞的，莫過於與健康相關的項目。尤其是清晨在甲板上進行的太極、八段錦和拉伸等課程，老年人的報名人數相當多。某種程度上，這是對陸地生活的一種延伸，只不過，這一次的場地在海上漂浮著。這讓人們在保持鍛煉習慣之餘，也增添了些許浪漫意味。
到了互動體驗環節，唱歌與跳舞通常是年輕人的主陣地。當年輕人沉浸在熱鬧環境中，老年群體自然也有自己的事情做。船上設有棋牌室，老年人或與三五好友相約打牌，或者乾脆臨時組局，與新交建立友誼。喜靜之人還可以一頭扎進閱覽室，那是人們在海上的自留地。讀一本心儀的書，或者只是望著窗外發獃，都能夠得到莫大的撫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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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些，僅僅是基礎的適老化服務。也許正是洞見了此類機遇，如今國內外的郵輪開始深耕康養賽道，打造出更為多元的項目。記者找到某旅行社的工作人員，和她說了自己的需求，希望她能介紹相關的郵輪。
她告訴記者，如果關注飲食，可以選擇前往日本的某些線路——「郵輪上面有基因檢測服務，根據檢測結果，工作人員能夠為乘客定製航行餐食。最有特色的則是『和風療愈艙』，說得簡明點，就是將茶道融入日常生活之中。」當然，她在介紹這些服務時，提到了許多概念化的說法，諸如「重新建立聯結」等。這些說法，對老年人來說，必定是有些陌生的。
與年輕人一樣，老年群體同樣在意情緒價值。為了滿足這一需求，一些郵輪獨闢蹊徑。旅行社工作人員告訴記者，北歐線路的郵輪就有這樣的考量——「有一艘船曾經是科考船，船艙的房間里有苔蘚牆，人們可以自主改變房間內的濕度，從而決定苔蘚生長的速度，進而達到重置環境的目的。」聽上去，這個過程有點像在培育綠植。在海上能看見綠色，並打造出自己的房間，這絕對是難能可貴的體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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除此之外，澳大利亞、南美等線路的郵輪，對老年人的社交需求極其關注。「每天晚上，郵輪會根據遊客的年齡層來舉辦舞會；其他場地也有分享會，讓老年人講出自己的故事，這些故事會被記錄在展板上。這艘船將帶著這些記憶，一直航行下去。」工作人員說。
所有服務的出發點，無疑都是好的。但當問及價格時，我發現，帶有高端服務的郵輪，其價格通常是普通郵輪的3—5倍。權衡之下，相信很多老人心中的天平，還是會向平價郵輪傾斜。畢竟，海上退休不能只考慮精神愉悅，還得看看錢包里的積蓄。
海上退休能成為主流選擇嗎？
在國內，選擇在郵輪上養老的人，目前還是少數。更多老年人傾向於每年花兩三個月的時間，與愛人或好友共同奔赴海上。他們樂於在船上度過一些時日的原因，不必多說，與「奧德賽號」上的老年人無異，看重的都是其便捷性與性價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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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麼，他們為何不願意整日漂在海上呢？
作為一個平均每年要參加5次郵輪游的老人，66歲的程頤給出了答案：「第一，海上的設施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齊全；第二，國人在骨子裡對有固定場所的『家』很在意，就像俗話說的那樣，『金窩銀窩，不如自己的小窩』。」
去年夏天，程頤從上海港出發，乘坐某郵輪走日韓線。行至途中，郵輪放慢了速度，她有些好奇，遂前往甲板。她看見甲板被臨時搬來的柵欄圍住，直升機從遠方趕來。那時候，她意識到，郵輪上可能出了意外情況。
如她所料，有一位老人突發心臟病。郵輪上雖然有醫護人員和診療設備，卻僅僅足夠應對常見疾病。身為同齡人，程頤不免擔心：「我們這個歲數的人大多有基礎疾病，一旦發病，船上的配套設施很難幫助到我們。如果（發病時）離陸地很遠，那有可能要接受最壞的結果。」
不光如此，每次乘船歸來，程頤都會感覺到極度疲憊。「哪怕船上的條件再好，（我）也有種漂泊感，等回到家，才會覺得踏實。」在家裡，一切是熟悉的、可掌控的。綜合考量下來，程頤並未把自己的退休生活全然拋擲在船上——「要是那樣，我不也成了海員中的一分子了嗎？」
實際上，在國內，大部分旅客都會像程頤一樣，選擇4—7天的短途郵輪旅程。郵輪公司也有針對性地安排此類航線。如果是來自北方的客人，天津港是他們出行的重要港口；而在南方，上海寶山通常是郵輪游的起點和終點，這裡光是在2025年上半年就累計靠泊郵輪137艘次，旅客出入境接待總量約93萬人次。
與此同時，郵輪游也漸漸呈現出年輕化的趨勢。許多公司面對新的客群結構，會推出全新的主題航線，諸如「夢想號」打造了「K-pop之夜」、「MSC榮耀號」舉辦了動漫嘉年華等，各類活動正向潮流化發展。這會讓一些老年人即使登了船，也難以融入環境之中。
從心理和實際兩個層面來看，想在真正意義上實現海上退休，似乎還稍顯遙遠。不過，「銀髮經濟」這片藍海，總有無數有心人湧入。只要他們願意正視老年群體的訴求，那麼終有一日，在海上優雅地老去，未嘗不會成為主流的選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