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像一下，你正喝著一碗熱氣騰騰的蘑菇湯，忽然發現餐桌上出現了成百上千個穿著卡通服裝的小人。他們在桌布上列隊行進，跳進湯里游泳，甚至爬上你的勺子。這不是做夢，而是一種名為Lanmaoa asiatica的蘑菇帶來的真實體驗。
這種蘑菇屬於完全不同於常見致幻蘑菇的真菌類群，長期以來幾乎無人理解。1934年，外來者進入巴布亞紐幾內亞高地，發現當地人在食用一種叫nonda的野生蘑菇後，會短暫出現性格和行為的劇烈變化，看起來像是突然發瘋。這種現象後來被稱為蘑菇狂亂。
進一步的記錄顯示，受影響者會出現一種罕見的精神現象，醫學上稱為小人幻覺。患者會看到大量微小的人形生物，在真實環境中自由活動。一位當地長者回憶，他看到小人臉上圍著蘑菇，對他嬉笑挑釁，他只能揮手驅趕。
到了20世紀60年代，科學家開始試圖確認這種蘑菇的真實身份，以及它為何會產生如此怪異的心理效應。但幾十年過去，這兩個問題始終沒有答案。我在猶他州自然歷史博物館攻讀博士期間，決定重新追查這個謎團。
線索很快在中國雲南浮現。這裡擁有全球約40%的野生食用菌。近十多年，每到雨季，媒體就會出現類似童話的新聞。人們在食用一種當地常見的野生蘑菇見手青後，頻繁報告看到小人人。
一位雲南教授講述，他在吃了炒蘑菇後，看見色彩和形狀在旋轉變化。他下意識低頭尋找小人，起初沒看到，直到掀起桌布，發現下面有成百上千個小人，像士兵一樣行進。更離奇的是，當他把桌布抬高，小人的頭會粘在布底，身體卻繼續原地踏步。他多次重複觀察，並測量過，小人高度大約2厘米。雲南醫院的記錄顯示，96%的相關患者都報告看到了跳舞、行進的小人或精靈。
直到2014年，見手青的科學身份仍然不明。雲南的真菌學家在街市購買樣本並進行基因測序後，才確認它是一個全新的物種，正式命名為Lanmaoa asiatica。令人意外的是，它與牛肝菌的親緣關係，比與任何已知致幻蘑菇都更近。
雖然這是近年的科學發現，但相關知識可能非常古老。3世紀的一部道教文獻提到一種肉芝，稱生食後可以看見小人，並立刻獲得超脫。
類似經歷並不只存在於中國和巴布亞紐幾內亞。在菲律賓北部山區，當地社區採集一種名為Sedesdem的野生蘑菇。按照傳統說法，若未徹底煮熟，食用者有時會看到被稱為ansisit的小人。
2024年，我前往當地採集樣本並進行首次DNA分析。結果令人震驚，這種菲律賓蘑菇正是Lanmaoa asiatica。同一種蘑菇，在相距遙遠的文化中，引發了幾乎一模一樣的體驗。
這意味著，這些小人幻覺並非文化暗示或集體想像，而是由同一種化學和神經機制觸發。對Lanmaoa asiatica的化學和基因分析顯示，它不含任何已知致幻物質，暗示其中存在一種全新的活性化合物，可能直接作用於人類感知系統。
在實驗中，給予小鼠蘑菇提取物後，其行為明顯發生變化。研究團隊正在逐步分離成分，縮小真正起作用的分子範圍。同時，通過建立全球Lanmaoa屬資料庫，已經發現4個此前未知的新物種，並首次釐清了這一類群的演化歷史。基因分析還顯示，它在北美有一種近親，只是從未被報告具有致幻作用，或許只是沒人注意。
Lanmaoa asiatica提醒我們，即便是市場和餐桌上最普通的食材，也可能隱藏著尚未理解的秘密。在民間傳說與現代生物學之間，在森林地面與實驗室之間，一個真實而奇異的故事仍在繼續展開。
（網路照片）